温荼

因为口味独特所以不得不自割腿肉的写文人‖如果可以接受的话欢迎来吃一口耶

2023-06-05

夫勾‖焰

勾践站在忘川水边,似乎是在缅怀着什么。

是什么呢。

那年的姑苏水,那年的会稽山,那年的……那些年的宫殿高台帷幔和红尘。



前尘往事里的赤色,那些记忆里过分巍峨的宫殿。

他曾经在那座宫殿里隐忍过、低泣过,也睥睨过、沉醉过……

他在那之后的很多年,总是一遍遍地想起那吴王宫里的一帘红帐。

绕着宫殿里清冷的灯烛,在火光里摇曳。那颤颤巍巍的红,好像泼上的一抔鲜血,残忍同温存并重。


吴地向来喜爱浓重的红,是凤凰火般的那种热烈矜傲。


吴王夫差是就这样的人。



于是他想到夫差。

他的仇人,宿敌,也是……执念。大抵吧,他自嘲地想,他与夫差那些藏在史官笔下的弯弯绕绕的恩怨情仇已经不是一两句旧敌新仇能概括的。



那年姑苏台吴王宫,夫差从背后环着他,安静地坐在廊下听雪。

吴地的雪向来下不大,也存不住,落地积了片刻总是化成了一汩汩清流,弯弯曲曲地汇入姑苏城里的水,又一路东去入海。


他们之间很少有这样温情的片刻。

他与夫差之间更多的是鲜血的斗争,哪怕在赤红的锦塌上也是如此。

像两只兽,互相撕咬着伤口,带出陈年结的痂和淤积的毒血。


只有那年的雪格外大。姑苏台外尽是素色。

夫差看着他在他怀里的勾践说,要是他死去的那一日,也有这样的雪,便当是送行了。

那时勾践敛了眉眼,低声应着“上王万年”的敷衍话。


最终是夫差看着他这幅模样,顿生无趣,沉默地落下细碎的吻。

他想,太过温存了。

他们之间应该是血的纠缠,家仇国恨交织在一起,细细密密的苫网打着命运的旗号,当头罩下来,把他们的退路封死了个十成十。

也压得人喘不过气。

哪里能像现在这般,交颈落下的吻,绵绵密密好似贫贱夫妻间。


可惜他们既不贫贱,也不是夫妻。



多可笑啊。

勾践在后来的无数年岁里自嘲地想到,他与夫差,这一生算是什么呢。

是仇敌吗,他想大概吧,至少后世史官笔下应当是这样的,其他的他也讲不清楚,也不愿意去想。



琅琊台比姑苏更北。

北方的雪,总是带着凌冽,像干燥的刃,一点点破开藏着掖着的一颗早已干涸的心脏,远不是姑苏那般温吞的模样。

于是他总是活在清醒中,当年入吴为奴的时候是,后来破开姑苏城的时候也是,如今在这座琅琊台上也是如此。

他一生都清醒而自苦地活着。


除了在姑苏台的那些混沌的长夜。



勾践总是想,他的一生都太清醒,他总是走在一条算不上多么正确,但也总归无功无过的路上。

唯一称得上“遗憾”的事大抵还是来自夫差。


你看,他突兀地笑了,笑意里藏着几分荒唐的嘲弄,他就说他这一生悔恨之事无几,唯有的那零星几件却都是与夫差有关。



他进入姑苏台的时候天色很沉,是连年战争的刻板模样,姑苏台冷冷清清地矗立在那座孤城里。

曾经繁华的街市上如今只剩空关着的门户,里面的人早不知道去了哪里,也或许是早已死去了。

毕竟,姑苏城里多得是马蹄下的枯骨和饿殍。



他在吴王宫前同夫差对峙。

勾践仔细想了想,他竟不记得夫差那时候的神色了,是平静还是嘲弄……又或者释然?


他只囫囵吞地记得夫差胸口的剑,和渗出的鲜血。

鲜血,满地的鲜血,同他背后的红纱帷幔交错,在他眼中连成了一整片的赤色。


他的手曾经抚过那人空洞的胸膛,温热的血早已冷却,冰冷的黏腻感总让他想起那年姑苏台的飞雪。

可是终究是飞过的雪不会再来,就像死去的灵魂不会再度鲜活。



于是他独自在吴王宫歇下。

最初的那几年,每每午夜梦回时,不是多年前的卧薪尝胆,也不是在越国暗中发展势力的那些艰苦岁月,而是那日的夫差。

那日的夫差坚毅而平和地在他眼前自戮,而他却来不及拦下那条高傲的魂灵。



“上王”

“吴王”

“夫差”

他一生的梦魇都在此了。

一场吴地的烈火烧着,裹挟着,他的一生都逃不开那刻骨铭心的焰了。



勾践沉默地看着忘川水。

他生前从未想过,他这一生,生前死后,总归还能与夫差相见。



他看着夫差从另一侧走来,青色的影映在粼粼水光中,是同他记忆里最意气风发的吴王别无二致的模样。



“越王,别来无恙”

他终于可以安眠了,在一捧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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